奮起吧，全國勇敢的護理師們！

奮起吧，全國勇敢的護理師們！

文/錢建文醫師

只有最愚蠢的樂觀主義者，才能否認眼前黑暗的現實──富蘭克林．羅斯福（1933年3月4日就職演說）

或許還有人否認醫療崩壞，但是再怎麼樂觀的人，都很難否認目前台灣護理大崩壞的現實。近年來從地區醫院到醫學中心都大鬧護理荒，護理問題就像是醫療崩壞的一扇窗口，讓全國人民都清楚地看到了台灣醫療界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

其實護理荒的問題已經討論十多年了，幾年來一直有許多研究論文探討此問題並謀求解決之道，也依照學界建議增設了許多護理學校，但事實證明這樣的解決方案只成功地發展了「學術產業」，卻製造了更多的「流浪護理師」，畢業後的護理新兵到了醫療戰場之後不到一年就大量「陣亡」，再由下一年度的「新兵」補充上陣，年復一年地如此不斷循環。

政府並非不重視護理問題，畢竟護理界加上他們的家人人數眾多，理論上是一群龐大的選票來源。馬總統在兩次總統大選時一再承諾會重視護理人員，承諾要實施合理護病比：「一比七」。在每一年的護師節前夕，產官學界也會例行表彰護師犧牲奉獻的偉大情懷，並發表重視護理界的官樣談話。

但是為何問題依舊？筆者認為原因在於各方都沒有勇於面對問題的根本原因，那就是護理職場的勞動條件惡劣，照顧人數過多，加班沒有加班費，以及病患與家屬甚至包括醫療團隊都沒有給予應有的尊重與合理的對待。更有甚者，因為過勞與人力不足所造成的醫療糾紛，還是需要由護理人員來承擔法律責任。然而這些都是可以解決的問題，只是主管單位怠惰不去面對。

照理說受雇護理師比受雇醫師更「幸福」，因為護理師多年來早已經被納入勞動基準法的保障了；勞基法規定雇主必須給予一定的最基本的勞動條件，然而醫院雇主卻常常違法。甚至就連堂堂醫學中心，都公然要求護理師就算延遲兩、三小時下班，也要預先準時打卡，行徑明顯違法。因此可知圖法不足以自行，各地的「勞動檢查處」很少去查醫院，或是在出發查核之前，先行知會醫院做好準備。

但是就算完全符合勞基法的規定，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因為勞基法並沒有考慮護理師的特殊工作情況；在醫院工作的護理師，最重要的勞動條件就是每一位護理師所照顧的病人數，就是所謂的「護病比」。相關研究最有名的是美國加州的研究，證明無論三班若護理照護病人數超過四人，就會增加病患的死亡率。因此美國加州以立法規定護病比為一比四。台灣某些醫院的護病比低到一比三十，某些慢性療養機構甚至是一比五、六十。我們目前只有以法律規定醫院有多少病床數，就要僱用多少護理師，也就是只有規定「護床比」，並沒有規定護病比，因此有很多漏洞可鑽。醫療主管單位說，護病比由醫策會負責的醫院評鑑來規定。

然而在過去無論是推動修法、直接由法律規範合理的護病比，或是由醫策會制定合理的醫院評鑑條文，都遇到來自醫院資方強大的阻力。

護理師的過勞不但影響自己的健康，更會影響病患的醫療品質，因為病患若無法得到充足的照顧，會造成住院病人死亡率的增加。而醫院經營者多為醫師，醫師誓辭中提到：「病患的利益是我的最大顧慮」。因此規定過勞的護理勞動條件的雇主若為醫師，可以說是違背他們當初在醫學系畢業時所宣誓的醫師誓辭。

然而違法僱用難道完全都是雇主的責任嗎？難道院長級、甚至教授級的醫師們，會沒有感到任何痛苦地去做違背他們當到院長之後，更常掛在嘴上的醫學倫理嗎？難道醫療主管機關衛生署的病安專家們會不知道護病比過低會影響病人安全，或難道會故意放任醫院以超低的護病比去危害病安，又違背自身負責國人健康的政府責任嗎？個人還是相信人性本善，他們都確實有一定的難處，否則健保實施十多年來不會造成地區層級的醫院大量倒閉。因此在健保給付的問題沒有去碰觸之前，衛生署，醫策會，各層級醫院經營者，只好以「夥伴關係」的特殊現象攜手合作，在醫院不倒閉，健保問題不處理的情況下，聯手壓榨醫院的勞工，聯手漠視病患的安全。

類似醫師雇主的困境也存在於護理界，在「內部勞動市場」的區隔之下，傳統上與醫師「站在同一艘船上」的護理高層，也不斷地以錯誤認知的「南丁格爾精神」號召護理界「共體時艱」，宣稱只要做好「自我健康管理」，加上醫院高層努力的「口頭關懷」，就可以避免因為過勞所造成的護理荒問題。殊不知南丁格爾最令人敬佩的精神並不是早年在克里米亞戰場上以絕對服從的、暫時性的策略來推動護理，而是往後幾十年來在英國國會勇於對抗權勢之後，制定了許多後來各國都效法、對全世界都影響深遠的法案與制度；這些奮鬥才是真正的「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幸好隨著台灣整體社經環境變化，民眾素養提升，勞工意識也逐漸啟蒙，台灣終於成立了護理界的工會組織。令人感到這象徵著台灣的進步。

然而長期在護理勞動權益努力的「護權會」理事長護理教授盧孳艷老師最近告訴我，她曾經在衛生署參加有關制定醫院評鑑護病比條文的會議上，被「醫院協會」圍攻，最後「被保全人員架著出去」。

因此我要呼籲全國人民，我們要一起來做有良心的、努力維護病患權益的護理人員的後盾，我們要和她們站在一起重視我們作為醫療使用者的自身權益！讓我們一起來要求政府主管機關制訂合理護病比的醫院評鑑必要條文規範，要求立法機關直接以法律制定合理的護病比；若政府仍然怠惰時，我們更要支持護理界相關的工會組織，為了維護大眾的病人安全，如同進步的民主國家一般，舉辦全國性的護理大罷工！這也許是最後才能解決問題的手段，不但護理荒的問題得到解決，病人安全得到保障，醫療糾紛也會減少，更會迫使政府積極處理、不再逃避健保給付問題，因而地區醫院得以繼續經營，改善台灣健康不平等、醫院財團化、托拉斯化的問題。

台灣醫療界的明燈、全國護理界的勇者們，請奮起吧！

（作者為醫勞盟常務理事，彰化基督教醫院兒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