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亡而齒寒：沒有護理勞動安全，哪有病人安全？

唇亡而齒寒：沒有護理勞動安全，哪有病人安全？

文/ 蔡秀男

近幾年來，台灣「病人安全制度」受到高度重視，但是，誰去關心台灣「醫護安全制度」呢？護理師過度忙碌，「打錯針」、「給錯藥」、「忙中有錯」，如何不會影響病人安全？「皮之不存，毛將焉覆？」，當護理師過勞時，醫療品質會好到哪裡？沒有護理勞動安全，哪有病人安全？

事實上，根據統計，護理人員數和病人死亡率兩者有絕對關係。英國有實例，因為護理人員人力不足等原因，造成醫療品質不佳，有將近上千人因而死亡。日本《看護崩壞》一書也統計，有二萬名護理師生活在過勞死的危險之中，有高達八六．九％護理人員，因為過勞有發生醫療失誤的危機。

二○一二年，十月十日雙十國慶日，台灣應該是旗海飄揚、四海歡騰。我在日本，從日本電視台看到ＣＮＮ，又在大幅報導台灣了，然而，這次的主題不是國慶，而是：台灣超時工作「過勞文化」！

台灣超時工作過勞文化，曾透過ＣＮＮ報導揚名全球，ＣＮＮ也報導台灣醫護人員上街抗議，控訴台灣血汗醫療制度，有如血汗工廠，醫護超時工作、工作過勞，危及病人安全！讓人省思台灣的勞動人權水準低落，更重要的是，沒有護理勞動安全，何來病人安全？

ＣＮＮ節目中，還出現二○一二年醫護上街頭，台灣基層護理產業工會到衛生署抗議的畫面，「血汗台灣」，又再度揚名全球了！

連續幾天晚上，日本電視台有ＣＮＮ的日語口譯，就一直在重播，英國人Quest的Outlook節目：「對抗台灣超時工作的文化」（ Battling Taiwans culture of overwork）。

「台灣勞工每年工時二千二百小時，超過大多數工業化國家，較美國日本多二○％，較德國多三五％。」

「今年五月，連台灣醫療人員也上街了，控訴台灣血汗醫療制度，超時工作、工作過勞，危及病人安全！」

聽著ＣＮＮ的日語口譯，真是愈聽愈心痛，台灣勞動人權受到漠視，真是開發中國家的落後國家，國慶日，簡直是國恥日！透過國際媒體ＣＮＮ採訪的專題報導，台灣過勞文化，醫護過勞，已經傳播全球、廣為人知。這樣的出名，應該不是件光榮的事，對台灣的國慶日，真是情何以堪！

ＣＮＮ記者提到「台灣醫護人員年初曾上街抗議，他們指稱台灣的醫衛體系有如血汗工廠，醫護人員超時工作會讓病患也遭受到危險。」

讓人省思，沒有護理勞動安全，何來病人安全？

一、英國醫療崩壞對台灣醫療崩壞的啟示：

二○一三年初，英國的「國家健康服務」（ＮＦＳ）出現嚴重醜聞，有將近上千人因為不良的醫療品質喪命，調查報告出爐後，首相公開道歉。

二○○五年至二○○九年間，英國一家小型的地區醫院，大約有四百至一千二百名的患者因為醫療照護品質不佳而死亡。

惡化的醫療品質，事實上與整體健康照護體系的崩解有重大關係，這件英國「醫療崩壞」事件對台灣「醫療崩壞」有何啟示？

調查報告出爐，指出這個事件的三個核心關鍵：

第一、人力不足，尤其是護理人員。

第二、該醫院配合公共預算「緊縮」，為了「省錢」犧牲基本照護品質。

第三、「外部評鑑組織」其實沒有辦法真正掌握醫院的水準，應該更重視內部人員的回饋意見與評估。

《台灣新生報》社論「分析讓人堪慮的醫療品質」，指出醫療企業化，醫護工作者在醫院的勞動條件愈來愈差，超時工作卻缺乏適當的勞動安全保障，這讓許多醫療從業者大嘆不如歸去，照護人力出現漏洞。

英國國家健康服務的啟示，告訴我們的是：把醫療服務作為社會安全的許諾，不容打折。除了更重視醫療體系第一線醫護人員的聲音外，還需要更多積極公民，發揮「公民行動主義」的精神，透過集體的發聲與倡議，要求政府去探究真正解決「醫療品質」的治本方案。這也是醫療「公共性」的意涵所在。

為了節省經營成本，犧牲護理人員的勞動條件，護理人員人力不足，工作過勞，當然影響醫療品質，病人的權益當然受到影響，沒有護理勞動安全，何來病人安全？

二、日本醫療崩壞對台灣醫療崩壞的啟示：

日本的護理狀況呢？根據日本《看護崩壞》一書統計，有兩萬名護理師生活在過勞死的危險之中，每年全日本有十萬名護理師都想離職？護理師人力不足，造成醫院關病房，全國可資利用的病床數大幅減少，造成社會損失每年約六百億日幣，因應勞動環境下的劇烈改變，產生了幾項制度改革。

二○一○年，日本醫療勞動組合連合會（醫療工會聯合會），曾做過「護理人員勞動現況調查」，針對二萬七千五百四十五位護理人員進行問卷調查，有高達七三．五％的人回答有慢性疲勞，約有六成的護理人員因疲勞與壓力，擔心健康而須常服用某些藥物，如止痛劑占二九％，腸胃藥一七．六％，安眠藥六．九％，鎮靜劑四．三％，維他命一九％等。調查統計也指出，「想要辭職」的護理人員，占了八○％以上。

研究也指出，護理人員三年內，曾經發生失誤或近乎失誤嗎？研究指出，高達八六．九％護理人員，有面對醫療失誤的危機。

在這樣過度忙碌的環境下，護理人員真的難免會發生過錯，造成病人照護的醫療品質受到影響。「皮之不存，毛將焉覆？」當護理師過勞時，醫療品質會好到哪裡？

至於，為什麼日本有二萬名護理師生活在過勞死的危險之中？話說從頭。

二○○八年十月，日本大阪高等法院曾判決一位護理師為過勞死，因公殉職，當年，村上優子小姐年僅二十五歲（二○○一年二月），不規則上班與值班，每月加班五十到六十小時，因腦部蜘蛛膜下腔出血倒地猝死。

一般而言，通常以往過勞死的認定標準是，每月加班一百小時，或連續兩個月以上，每月加班八十小時以上的事實，而法定標準工作時數是每周四十小時。

大阪高等法院的判決指出，護理人員因值班制度對身體的負擔過重，即使加班時間較短，依然認定死因為過勞死，家屬得依「職災」理賠。

此外，二○○七年，東京也有一名二十四歲護理師高橋愛依，因過度勞累導致心律不整而死亡，二○○八年被東京三田勞動基準監督署認定為「過勞死」之職災。

之後，日本看護（護理）協會委託勞動科學研究所，二○○八年十一月至二○○九年一月，共花三個月時間，做了一項有關於「加班夜班及輪值制度的緊急現況調查」。共針對一萬人做問卷（回收率三○％），其中有七十四人（約四．三％），符合過勞死的認定標準。

換言之，有輪值上班者當中每二十三人，就有一人，每月加班超過六十小時，符合前述大阪地裁的過勞死判定標準，因此推算，全日本大約有兩萬名護理人員有此潛在過勞死的危險。

在這樣過度勞動的環境下，有高達八六．九％護理人員，都可能出現過失誤。如果這樣，護理人員難免發生了過錯，是發生在你身上，不知你作何感想？是追究護理師個人的責任？還是應該一起想想，我們台灣的醫療環境，護理勞動環境應該怎麼辦？「皮之不存，毛將焉覆？」沒有護理勞動安全，哪有病人安全？

三、護理人員過勞和病人死亡率確有關係：

二○○二年，《美國醫學會期刊ＪＡＭＡ》刊登一份有官「護理師過勞與病人生命」的研究報告，針對一百六十八家醫院，一萬多名護理人員和二十三萬多名病患，進行大型研究發現，護理人員數和病人死亡率兩者有絕對關係。

以護理人員照顧四位病人為基準，每增加照顧一人，病患在三十天之內的死亡率增加七％；若增加至八位，病患的死亡率更會增加到三十％。研究更估計，護理人員承受過高病人照護負荷，將可能造成每年二萬名不必要的病人死亡。

二○一一年美國《新英格蘭醫學期刊ＮＦＪＭ》也有一份研究指出，護理人力不足、超時工作與住院患者死亡率相關。如果護理人員連續工作超過八小時，會使住院病人死亡風險提高二％。

在台灣，依據中山醫學大學護理學院客座副教授尹裕君二○○九年的研究發現，一位護理人員照護病人數大於十一人，比照顧病人數小於等於七人時，病人發生插管滑脫、跌倒、手術後傷口感染、出血，褥瘡、肺炎等等異常事件機率高出一．六至五．六倍。

依照監察院的調查報告，護理人員的工作負荷相當重，是美國、澳洲、日本等國的二至三倍，台灣平均一位護理師照顧白班六至十三人，小夜班十至二十人，大夜班十三至二十人。

總而言之，如果在台灣，一個護理師動不動就要照顧超過十個病人，請問如果他是你的親人，他的死亡率會增加到多少？

曾經有護理師上網拍影片現身說法「如果你是下一個開刀房的病人，請問你們還要縱容醫院這樣子的地獄班表多久？請立即廢除責任制！」

護理人員認為自己身體都顧不好了，怎麼照顧下一個開刀房的病人？

護理人員工作處境惡劣，誰敢保證下一個開刀病房患者不受影響，如果你是下一個開刀房的病人，請問您會怎麼想？制度應該如何改？

護理師不是萬能，但是沒有護理師，醫病救苦，萬萬不能！

醫師救人，誰來救醫師？護理師照顧你，誰疼惜護理師？

皮之不存，毛將焉覆，唇亡而齒寒，號稱人權立國的台灣，大官只大談「病人安全制度」，誰去關心台灣「醫護安全制度」呢？

當大家關心病人安全時，懇請大家也關心醫護人員的安全與醫療勞動人權，當護理師過勞時，醫療品質會好到哪裡？

沒有護理勞動安全，哪有病人安全呢？

收錄於《護理崩壞！醫療難民潮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