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9日 星期六

天使 惡魔 變變變


天使 惡魔 變變變

文/ 劉育志


2014年3月24日凌晨大批鎮暴警察包圍了聚集在行政院抗議的民眾,並展開強制驅離。新聞畫面中可以看到鎮暴警察用盾牌下緣攻擊靜坐在地上的民眾,或是用警棍毆打毫無武裝的人群,留下一攤攤的鮮血。

目睹這些畫面讓人無比震驚,我們很難想像這些原本生活在你我周遭,或許是朋友、或許是親人的員警竟然會對沒有武裝的人群採取如此強烈的手段,甚至直接攻擊頭部。在值勤之前,他們可能和任何人一樣,約會、上網、看電視或陪家人吃晚餐。不過在穿上制服之後,他們搖身一變成了冷酷的暴力執行者,那恐怕是連他們自己都難以置信的一面。

或許有人會說那是少數員警的個人行為,其實不然,任何人處在相同的情境中幾乎都會出現同樣的轉變。是的,無關理智、無關本性、無關修養,任何人都可能在情境的影響之下從善良的天使變成殘暴的魔鬼,這裡所指的「任何人」,包含了你、我及每一個人。

通常,我們直覺地認為一個人會做「壞事」,是因為他有「壞的」本性或是「不理性」。我們總是深深地相信「自己是好人,他們是壞人」,好人與壞人是如此的涇渭分明。這樣的說法看似有理,但是並不太正確。


好人壞人變變變

1971年,心理學教授金巴多做了一個實驗扭轉了此項觀點。金巴多募集一群大學生,並替他們進行完整的心理評估,然後挑選出24位身心健康的年輕人。金巴多將他們隨機分成兩組,一組扮演「獄警」,一組扮演「囚犯」。

實驗開始的那一天,金巴多帶著警察出發到「囚犯」家中,將他們戴上手銬一一「逮捕」,並完成採集指紋、照相、裸體搜身、剃光頭(套上絲襪)、換囚衣、上腳鐐等步驟,接著關入監牢裡,他們不再有名字,只剩下一組囚犯編號。這個監牢位在史丹佛大學的地下室。

「囚犯」進了監牢,而扮演「獄警」的另一組大學生則戴起太陽眼鏡,穿著制服,並配戴警棍。金巴多告訴「獄警」,可以採取各種手段維持牢裡的秩序,但是不可以動手打人。

雖然雙方都曉得那只是個模擬監獄,但是「獄警」仍然開始嘲弄、羞辱、挑釁「囚犯」。第一天,情況大致穩定。不過,第二天「囚犯」便發起暴動。他們的反抗招來更激烈的壓制,「獄警」將不配合的「囚犯」關禁閉、體罰、脫光衣服,還強迫他們徒手清洗馬桶、甚至要求他們模仿肛交的動作。「獄警」想盡辦法不斷騷擾、整治「囚犯」。模擬監獄已經變成真正的監獄,對立與敵意持續升高。

很快的就有「囚犯」精神崩潰,不得不退出實驗。而留下來的「囚犯」只能屈辱地順從。原本身心健全的大學生在擔任「獄警」的角色之後,開始享受著自己的權力,成為粗暴、毫無人性的魔鬼,肆無忌憚地虐待另一群身著囚衣的大學生。

身為「典獄長」的金巴多亦深深入戲,對各種嚴重脫序的發展視為「合情合理」。直到金巴多的女友參觀這所模擬監獄,她對眼前的畫面感到驚駭莫名,並表達出自己強烈的憤怒。經過激烈的爭辯,金巴多終於抽離「典獄長」的角色,看清了在眼前上演的荒謬,而決定終止實驗。原先計畫進行十五天的實驗,只進行到第六天。

模擬監獄實驗輕易地把平凡的「好人」變成充滿攻擊性的「壞人」,也揭示了令人震驚的事實,原來只需要短短幾天,情境便可以如此徹底地改變一個人的行為。這種轉變被稱為路西法效應(The Lucifer Effect),因為在神話故事中,路西法是光輝明亮的天使,不過後來卻反叛天界,成為地獄中的魔鬼。人間的善與惡並非互斥的兩極,許多的惡行乃是由平凡的、自詡良善的一般人所犯下的。

看過模擬監獄實驗,我們對於美軍在伊拉克所爆發的虐囚事件,就不會太過意外。那絕不是少數「壞分子」的犯行,而是「壞情境」、「壞體制」把平凡的一般人變成了令人髮指的魔鬼。


痛下毒手

想必會有人很有自信地說,「我能夠理解善與惡的邊界其實非常模糊,但我絕對不會成為劊子手的。」

縱使我們會堅定地相信自己絕不可能對手無寸鐵的陌生人做出殘暴的攻擊行為,但是另一個實驗卻揭露了可怕的真相。

心理學家米爾格倫招募了40位年紀介於20至50歲的男性。他告訴受試者說想要實驗「體罰對於記憶的功效」。這些受試者扮演「老師」的角色,當隔壁房間的「學生」作答錯誤時便按鈕施予電擊處罰。電擊強度從15伏特開始並逐漸提高到450伏特,按鈕旁邊標示了輕微電擊、中度電擊、強烈電擊、劇烈電擊、極劇烈電擊、危險,還有最嚴重的標示寫著「XXX」。

實驗過程中,「老師」能夠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隨著電擊強度越來越高,「學生」會發出慘叫、敲打牆壁、或是抱怨身體不適。

當電擊強度增高,且聽到「學生」所發出的慘叫,有些「老師」會遲疑要不要按鈕繼續。這時站在一旁看似權威的研究人員,會依序回答他「請繼續」、「實驗需要你繼續」、「你必須繼續」、「你別無選擇,必須繼續下去」。並且研究人員會宣稱「電擊會痛但不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得到這樣的保證之後,多數人都繼續施予更高強度的電擊。

實驗結果頗令人屏息 。縱使聽到嚎叫,所有40名受試者皆對「學生」施予高達300伏特或更高強度的電擊,其中有26人更施予最高強度450伏特的電擊,完全不顧按鈕旁邊「XXX」的標示。

如此強烈的電擊當然可能造成傷亡,不過高達65%的受試者仍然對素昧平生的無辜陌生人「痛下毒手」,只因為得到權威的保證。幸好,實驗中扮演「學生」的是一位事先安排好的演員,他並沒有受到真正的電擊。

這兩個實驗一步步告訴我們,平凡的好人可以輕易地變成施加可怕暴力的惡人,而「權威」能夠讓多數人執行可能令無辜陌生人死亡的命令。不難發現,古今中外許許多多駭人聽聞的惡行都是由尋常的一般人所犯下。尤其在有系統地「去個體化(例如匿名、穿著制服)」之後,惡行將加倍狂暴、肆無忌憚。

探討這些人性的轉折絕對不是替暴力執行者尋找藉口開脫,因為任何行為的執行者終究得為自己的犯行負責。

1945年紐倫堡大審判,納粹黨人雖辯稱在戰爭中所犯下的罪刑只是「服從上級命令」,但仍被判決有罪,因為「依據政府或其上級命令行事的人,假如他能夠進行道德選擇的話,不能免除其國際法上的責任。」

為了避免自己變身為令自己厭惡的魔鬼,我們要謹慎選擇自己所處的環境與情境,並且對權威保持質疑而非盲目服從,除此之外我們亦不可以消極地容忍惡行,否則惡行會迅速的壯大失控,終於吞噬人性中曾經美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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