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
文/ 劉育志
在二、三十年前醫師這一行裡總是陽勝陰衰，如今女醫師的比例已大幅提高，尤其是婦產科，因為涉及許多私密的問題，女孩子總是偏好尋求女醫師的協助。王醫師雖然沒有傳統刻板印象中那種老成威嚴的臉孔，卻是一位極受歡迎的女醫師。
「恭喜，妳懷孕了！」王醫師看著剛列印出來的檢驗報告開心地宣布。
「喔。」二十多歲的張小姐微笑著點點頭，臉上沒有太多意外，因為她已經在家試過兩種品牌的驗孕棒，都得到同樣的結果。
「大概兩個禮拜後再回來門診，到時候會幫你做超音波，看看胚胎有沒有著床在子宮裡，幸運的話還可以看到寶寶的心跳喔。」因為是第一胎，王醫師特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懷孕期間要避免接觸菸酒，均衡飲食，放鬆心情，接下來可能會開始害喜孕吐，會比較辛苦，不過你一定沒問題的。」王醫師自己有個三歲的小男孩，因為親身經歷過，很能理解孕婦的感受，解釋起來也更有說服力。
「醫生，那我下個月可以出國嗎？」張小姐問。
「是要去工作？還是旅遊？」
「我們打算去夏威夷度蜜月，前後大概十三天。」
「噢，長途飛行會比較辛苦，一定要多休息，別讓自己過度勞累。」
「坐飛機應該不成問題，我還挺習慣的。」張小姐笑著說道：「倒是最近忙著準備婚禮，事情實在有夠多，經常弄到半夜一、兩點，搞不好比出國還要累啊。」這話聽起來似乎是抱怨，但是她的笑容卻充滿了甜蜜與期待。
預約掛號單上的門診日期是在兩個禮拜後，不過張小姐隔天便回到了診間。
「醫生，請問一下，」張小姐甜甜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眉頭深鎖的憂愁，「如果想墮胎……得在什麼時候做決定？」
「啥？墮胎？」如此突兀的問題讓王醫師大吃一驚，倒吸了口氣，「為什麼要墮胎？」
張小姐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問：「醫生，你能不能確定我是什麼時候受孕的？」
「根據最後一次月經的日期……」王醫師翻了翻病歷，道：「如果你的月經很規則的話，算起來差不多是在四個禮拜前受孕。」
「四個禮拜……」張小姐沉吟了半晌，又問：「能夠確定是哪一天嗎？」
「理論上，你可能是在那個禮拜四排卵。一般而言，卵子可以存活一到兩天，若把誤差算進去，前後這幾天都有可能受孕。」王醫師一邊指著月曆解說，一邊在心裡嘀咕：「該不會是算命先生的主意吧？這年頭迷信看時辰剖腹生產也就罷了，難道連受孕懷胎也要看日子算時辰？」
「真的沒有辦法確定哪一天嗎？」張小姐不死心地問。
「這……」王醫師一臉為難，搖搖頭道：「這恐怕很困難。」畢竟人不是機器，而生理變化又極其複雜，所以僅能大略推估，無法精確計算。
「醫生，拜託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幫我弄清楚。」張小姐哭喪著臉道：「因為那個禮拜三我和前男友上床，禮拜四、禮拜五和未婚夫上床，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孩子究竟會是誰的？」
她的敘述，讓王醫師恍然大悟，卻也更加為難。
「孩子是未婚夫的機會比較大對不對？因為我後來都只有跟他做。」張小姐追問著，期待獲得肯定的答案。
王醫師聳了聳肩，不置可否，畢竟精子可以在女性生殖道裡存活兩、三天，無論先來後到這些精子統統有機會和卵子結合，除非取得細胞鑑定孩子的DNA，否則根本不可能知道誰人才是生父。
「剛驗到懷孕的時候，我很開心，不過算了算日子卻越想越不對勁……」眼看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張小姐自顧自地道：「本來想說朋友一場大家好聚好散，就讓他射在裡面，誰知道竟然會變成這樣……我想過了，如果沒辦法確定，乾脆墮胎重新來過，可是他又希望能趕快有個孩子……而且，聽人家說，女生墮胎過以後會比較難懷孕，到時候想生都生不出來……」
這幾句話中的兩個「他」，顯然就是曾經讓她左右為難的兩位男主角。萬萬沒想到，在做出抉擇訂下婚約之後，問題卻用更為棘手的方式呈現，再度將她困在局裡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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