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難保性命

逃難保性命

文/ 白映俞

「賴桑，你們醫院今年收了幾個外科住院醫師？」小陳是一所醫學中心外科總醫師，在晚上十一點打了通電話找同學賴桑聊天。

「兩個。」於另一所醫學中心服務的賴桑忿忿不平地說，「虧我還寫了一篇文情並茂的招生文放在網路上，剛開始分享還不少，沒想到最後竟然只有兩個人報名。你應該有看過那篇吧？」

「有啦有啦！文筆不錯但避重就輕，很有你的風格！」彼此都是老同學，小陳話就說的直接：「我被主任電得很慘，他說都是我這個當總醫師的不懂宣傳，所以這次招生數目為零！」

「零個！」

「對！我們主任放狠話要我們就準備做到死。」小陳笑得淒涼：「好悲情啊！農曆七月抓不到交替，就別想超生了。」

「主任會放話就是還認不清現實！現在這些醫學中心的主任們底下多多少少還有住院醫師撐著，不然就是把一堆工作丟給年輕主治醫師，叫年輕主治醫師扛下值班數，所以才能作威作福，等到真的沒人報外科的時候，他們就不敢這麼大聲了啦。」賴桑說。

「大老們根本不擔心！」小陳分析道：「他們現在打的算盤是『開放外籍醫師』和『設置醫師助理』，反正資方就是要『便宜好用的打工仔』啊！」

「既然這麼不在乎品質，乾脆以後念完醫學系、護理系後都不用考試，直接發證照就好了！」賴桑在電話另一頭抱怨：「台灣醫療環境的問題在於『留不住人』，醫護人員離職的速度好像在逃命。總是把一個人當三個人用，永無止境地加班、值班，根本是無間地獄。」

「對啊，記得從前加護病房有很多個十幾年資歷的護理人員。現在啊，來兩年就算資深學姐囉。」小陳吁了口氣：「唉！流動率這麼快，到底要怎麼顧好病人？！」

賴桑語重心長地說道：「恐怕只有我們這種站在第一線的基層員工會每天擔心『要怎麼顧好病人』，你覺得其他人有關心過這件事情嗎？病房一個護理師照顧幾十個病人，醫師每天沒日沒夜地幫病人開刀、開藥，這樣病人會安全嗎？當然不安全。一切『以省錢為依歸』，拿便宜的人力、廉價的醫材充數。我們醫院紗布的品質愈來愈差，開刀時外科醫師還要花時間清理傷口上的棉屑，大老們會在乎嗎？他們連吭都不吭一聲，根本是醫療崩壞的推手。」

「有啦！當改革的方向可能影響資方的利益和地位時，大老們就會搬出他們平時完全沒放在眼裡的『病人安全』來說嘴，在報紙上寫文章罵年輕醫師。」小陳無奈地說：「醫院老闆肖想賺更多錢，醫界大老肖想掌控更多資源，年輕人被迫燃燒生命當免費奴工，踏入這個環境根本送死。」

「對呀，我們主任到現在都還在跟年輕醫師灌輸那一套，『值班是學習的機會』、『要有醫德，要犧牲奉獻，千萬不能喊累』，反正就是要我們乖乖吞下去。」賴桑愈說愈憤恨不平：「嘿，說真的，你想不想開溜啊？」

「廢話，誰不想溜？能跑的大概都跑囉。我已經想好了，考過專科就要立刻閃，保命要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