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命的代價
文/劉育志
擔任勤務工友的春枝，在醫院裡出沒了十多年，和大夥兒都很熟捻，休息時間都會閒話家常。春枝喜歡聊她的兒子，聽得我都已經會背了，他今年二十五歲，個性開朗活潑，長得帥氣，體格又好，身高一百八十幾公分，極有女人緣。
「劉醫師，我兒子上個月剛退伍，想要找工作，你有沒有什麼好工作可以推薦呀？」春枝問。
「你這樣講太籠統了，實在很難回答耶。」我面露難色。
「沒關係，你就提供一點意見嘛。」
我想了一想，問：「你認為什麼『頭路』有資格叫做好工作？」
「當然就是薪水高一點的工作啊。」春枝理所當然地回答。
「還有呢？」
「嗯…穩定一點、升遷快一點的工作。」
「還有嗎？」
「欸…差不多就這些吧。」
「那我問你，有個公司在徵人，每個月薪水五萬多，上班打領帶、穿皮鞋、吹冷氣，工作也還挺輕鬆的，沒有業績壓力，你覺得怎麼樣。」
「哦！剛退伍就能領五萬多，很不錯啊。」春枝的一雙眼睛亮了起來。
「所以你會建議你的兒子去爭取這個職位囉。」
「當然會啊，那是什麼工作？」春枝迫不及待地追問。
我眨了眨眼道：「這個職位的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陪在老闆身邊，替他紓解壓力。」
「紓解壓力？哪有這種事？」
我笑著說：「簡單來講，就是當『人肉出氣筒』，因為那家公司的老闆脾氣非常差。他會咒罵、羞辱、幹譙、劈哩啪啦，不過你儘管放心，他不會動手動腳，人身安全絕對有保障。你覺得怎麼樣？」
聽完之後，春枝一臉古怪地瞧著我。
所謂的「好工作」或「壞工作」到底要怎麼評估呢？
這個問題其實相當複雜，很難用三言兩語說清楚，不過絕大多數的父母幾乎都會將它簡化再簡化，直接用薪水的多少來衡量。舉凡薪水多一點、福利好一點、職稱體面一點就會被歸類在「好工作」。用數字當作標準似乎很精確、很實在、很好理解，也容易讓大家接受，但是卻過於貧乏，就好像在欣賞一幅畫的時候，完全不在乎作者、色調、畫風與涵義，而只關心拍賣出了多少價錢。這顯然是一個錯誤卻被廣為接受的想法。
看待一個工作除了用「有形的收入」之外，最重要的是用「無形的價值」來衡量。健康、快樂、自信、成就感等皆是人生中重要但無形的「價值」。若是能夠由工作中不斷獲得健康、快樂、自信、成就感這些正向價值，那就是正確的道路，會讓人非常投入，徹底地樂在工作。
相反的，當我們因為工作，被迫犧牲家人、放棄陪伴孩子、錯過他的畢業典禮，或是經常被長官削、被客戶罵、焚膏繼晷、燃燒健康，許多無形的價值便在不知不覺中迅速地流失。若是一個工作會讓人經常感到暴躁、屈辱、空虛、無力感，那就代表裏頭的問題很巨大，需要盡快修正，以免身陷其中身受其害。
乍看之下，「薪水」只是咱們辛勤工作的「代價」，做一個月換一筆錢，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只要稍加思索便能夠發現，「薪水」其實是我們投注時間，也就是生命所換來的，講白話一點，就是在「賣命」。從這樣的角度來看，假若一個月的生命，只換來一筆錢，還賠掉一堆價值，那麼這段生命絕對稱得上是被賤價出賣了。
因為春枝一直沒有回應，所以我又補上一句：「保證準時上下班，周休二日，年休十四天，還有三節獎金、年終獎金，福利一等一喔。」
「這……這嘸通啦！」春枝皺起眉頭，「每天去讓人家罵爽的，那怎麼行。」
「當然不行，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一個『頭路』好不好，要考慮的東西很多，不能只看薪水啦。」
「薪水」僅只是個粗淺的「價格」，絕不等於工作的「好壞」。當我們投注了極其珍貴且有限的生命成本，應該要用它來創造最大的「價值」，萬萬不該被「價格」輕易而卑微地打發。
所有剛畢業的、剛退伍的，懷著理想抱負找工作的朋友們，務必要仔細想一想，你的命，究竟值多少，又想要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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