膿郁母乳香
文/ 劉育志
下午一點多，邱醫師推開門走進辦公室。
我看了看時鐘，道：「終於看完門診啦。」
「唉，我今天破戒了。」邱醫師道。
「你又罵人了？」
邱醫師點點頭，顯得有點喪氣。他的個性直爽，待人處事從不拐彎抹角，遇到屢勸不聽的患者，都直接開口罵人，毫不客氣。幾個禮拜前，邱醫師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突然發願當個和藹可親、循循善誘的醫者，決定以後要心平氣和地看診。沒想到美麗的願望撐不到兩個月就破滅了。
「耶！那就有咖啡可以喝囉！」我振臂歡呼。這是邱醫師發願時所許下的承諾，只要破戒便得付出代價，全辦公室統統都有分。
「今天發脾氣實在不能怪我，那個媽媽真的有夠扯。」邱醫師抱怨道。
「她做了什麼事惹你生氣？」
邱醫師坐下來，嘆了口氣細說從頭。
「醫師，我的乳房會痛，而且愈來愈紅。」三十多歲的許太太說。
根據描述，又見到她懷裡沉睡的小嬰孩，邱醫師大概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痛幾天了？」
「大概五、六天…」許太太想了一想。
「你有發燒嗎？」
「可能有，一直覺得頭重重、身體熱熱的。」
「你躺下來，我檢查一下。」邱醫師轉身拿起超音波探頭。
哺乳期間的婦女很常出現乳腺炎，表皮或口腔的細菌會沿著乳管進入，而鬱積的乳汁便成了溫暖營養的培養皿。隨著細菌大量繁殖，乳房開始紅腫發脹、疼痛難耐，若沒有接受治療，細菌將侵入血液，使患者發燒。
檢查過程中，乳頭有混濁的乳汁流出。
「醫師，這兩天乳汁都是這樣，黃黃稠稠的有點像膿。」許太太道。
「沒錯，這就是乳房膿瘍。」邱醫師指著超音波的螢幕說明，「你看，這邊是乳腺組織，這邊已經有膿瘍形成。」當乳腺炎進展到乳房膿瘍時，一定要趕緊處理，除了使用藥物還得考慮清創引流。
「這樣的乳汁可以喝嗎？」許太太問。
「不可以。」邱醫師搖搖頭，道：「裡面有膿、有細菌，當然不能喝。」
「喝了會怎麼樣？」許太太又問。
「新生兒的抵抗力較弱，若吃下太多細菌，可能會遭到感染。」
「感染會怎麼樣？」許太太繼續問。
「會發燒，甚至會敗血症…」
邱醫師話還沒說完，許太太便道：「我兒子今天上午開始發燒了。」
「什麼？她給兒子喝帶有膿瘍的母奶！」我倒吸一口氣。
「是呀，還喝了兩天。」邱醫師幽幽地道：「聽她說完，我的理智線就徹底斷掉了。我完全無法接受，天底下竟然有母親會讓孩子喝下明顯異常的乳汁，那根本是在喝膿耶。」這畫面光是想像就讓人頭皮發麻。
「拿溫度計一量，小嬰兒發燒四十度，我都快崩潰了。」邱醫師有氣無力地道：「本來不難解決的乳腺炎竟然搞到母子兩人都住院。」
「太離譜了，如此誇張的行徑真的欠罵、該罵，無論誰遇到都會受不了。」我站起身道：「你要喝什麼，今天算我的。」
「謝啦，來杯黑咖啡就好。」邱醫師苦笑道：「千萬別加奶，想到『膿膿的乳汁』，我現在還有點反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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