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志志！
文/ 劉育志
「志志醫師，8C72B的病人今天要拔胸管，不知何時有空？」芸嵐招著手，遠遠地說。她是外科病房的資深護士，娃娃臉，苗條身材，看不出真年紀。
志志順手拿下那床的病歷。
才把殼打開，病人的名字讓志志歪了頭，呆了半响。
是那麼熟悉的名，這樣難寫的名字，實在少有。
志志心底想，「是了，是了，一定是了，這九成九便是他，是志志的國小老師。」
是好奇，是興奮，
志志邁開大步子，拉著換藥車，往病房去。
才閃過簾幕，
才半秒鐘，
長長的上半身子，斜倚在床。
瞇瞇眼睛，平梳梳的頭髮，
啊哈！是了是了，正是帶了志志六年的國小老師。
「老師好！我是誰呀？」志志大聲問。
他笑了，瞇瞇的眼道：「你是…蔡小峰！」
蔡小峰是志志兒時的死黨，黏久了，自然也給搞混了。
「我是小志志啦！」
「啊，對對對。沒錯沒錯，真的是小志志，長大了，長大了！」老師打量著，滿意地笑了。
手搭在寬寬的肩頭，志志突然發現，往事竟是如此歷歷。
上頭相片中間那個小鬼，是老師心裡頭，志志的模樣。
國小長了六年，還是小小乾瘦瘦一隻，沒點兒斤兩，不禁風。
老師是魁武的巨人大漢，志志總是仰望。
志志很皮，愛搞怪，愛搗蛋，卻又膽子小。
大夥兒都曾經渡過，那個言必稱「老師說…」的年代。
志志喜歡把自己的鬼主意套上「老師說…」來唬弄老媽，遂行己意。
班上只二十個同學，志志的座號十二，
畢業時的名次也是十二，就是倒數第八啦。
志志的字歪歪醜醜，老母很是不滿，每每要老師很狠修理，
用藤條大板，在所不惜。
老師都告訴她：「不要擔心，你們家志志，長大後，字一定會好看！」
哈哈！
蒙老師抬愛，有這樣的保證，
讓志志兒時歲月裡，少吃了不少板子。
倒是志志不才，年紀一大把手寫的字還是如蝌蚪蚯蚓，歪斜扭曲，沒骨沒型。
看著老師日漸康復，雖半點沒幫上忙，志志也是窮開心。
命運的安排，讓師生倆能再次聚首，
因為胸前傷口癒合較慢，讓志志能多看他幾回。
那一個上午，老師躺上床，準備換藥。
突然大量鮮血從傷口湧現，緊急插管，進開刀房，開胸探查，術後住入加護病房。
一紙薄薄的手術紀錄，長大的志志看懂了。
事態已去，大勢難回。
小時候志志眼裡的巨人，逐漸消逝。
多少次在加護病房門口，望著曾經高大魁偉的老師，
志志卻鼓不起勇氣，再去搭他的肩頭，
志志不知該如何去安慰他，
志志不知該如何去見他，而不落下淚來。
老師走了，二十多年來，志志心底的巨人走了。
老師，我是小志志！
我有好好長大，
我有聽你的話，
作對的事，作對的人。
獻給我的巨人老師 謝爆聲 193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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