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
文/ 劉育志
女孩一聲不吭，冷冷地坐著。或許這樣的爭執，這樣的場景，已經上演過許多許多回。重複的對話，重複的堅持，讓雙方的認知越行越遠。當沉默取代了爭論抗辯，都只會讓難解的鎖，越是糾結…
急診室裡，推床上的年輕女孩，苦著清秀的一張臉蛋。
「哪邊不舒服？」志志問，瞧著她一身。細肩帶緊身艷麗的韻律服，超短熱褲，從頭到腳都是屬於活力青春的氣息。
蔡昕恬用手指了指右腳踝，抿嘴唇沒有說話。已經除掉鞋襪的右腿，能見到明顯浮腫的腳踝，白皙的膚色底下隱隱透著紫黑。
「怎麼弄到的？」
「剛剛練舞扭到的。」跟在推床邊，同學幫著回答：「她作了一個翻滾，落地的時候受傷的。」
志志稍微移動她的腳踝，蔡昕恬只是咬牙，忍著痛沒叫出聲來，想來是位個性挺硬的女孩。像這樣的浮腫及劇痛，腳踝的骨頭八九成是給折了。
打過止痛藥，蔡昕恬便給送去照X光片。從片子可見到骨折的狀況挺嚴重，不但需要手術治療，更會有好一段時間得打上石膏，走路都得拄著拐杖，肯定是沒辦法再蹦蹦跳跳。
骨科醫師在床邊解釋後續的治療，需要禁食、啥時手術、怎麼麻醉、怎麼固定、及術後照顧，許醫師仔仔細細說著。蔡昕恬訥訥地聽，雖然一邊點著頭，卻又好似心不在焉，蹙起的眉頭，彷彿還有著其他的憂慮。
※
約莫一個多小時後，蔡昕恬的父親來到急診。蔡爸看來接近五十歲年紀，斑駁的白髮讓面容更顯得蒼老；和所有心焦關心的父母一般，都是匆匆進到急診，張望著。
「小姐，我女兒蔡昕恬有沒有在這裡？」
「喔，有，她在觀察區那邊，我帶你過去。」芹惠點頭應了。
「她有沒有怎麼樣？」蔡爸問。
「她的腳踝有骨折，這部分需要手術治療。」志志指著螢幕上的X光片說明：「因為斷得比較厲害，這又是重要的活動關節，所以骨科醫師會幫她開刀作固定，要打石膏一陣子。」
「這麼嚴重…」蔡爸搖搖頭，嘆了口氣。
「你可以先過去看看她，我們會幫她作一些術前的準備工作，接下來就等開刀房通知。」
蔡爸沒多說什麼，跟著芹惠往觀察區去。
見到父親到來的昕恬，低著頭，靜悄悄地不作言語。
「發生什麼事了？」蔡爸來到床邊問。
蔡昕恬沒答話。
「你剛剛去哪裡了？」蔡爸繼續問。
蔡昕恬只是垂著頭，不作聲。嗅到不尋常的芹惠待在一旁，想試著緩緩氣氛。
「你跟誰去的？」蔡爸又問。
蔡昕恬依舊靜默。
忽地，“啪！”一聲，蔡爸賞了好大一個響亮巴掌，火辣辣的印在頰上。
蔡爸指著鼻頭開罵：「不是跟我說要去念書！？不是下個禮拜要考試！？」
芹惠連忙靠過去勸。
「念書念到骨折是不是？唱歌跳舞就會有飯吃了是不是？」蔡爸質問著，圓睜大眼沖沖怒氣，手都還激動得抖著。
蔡昕恬一聲不吭，冷冷地坐著。或許這樣的爭執，這樣的場景，已經上演過許多許多回。重複的對話，重複的堅持，讓雙方的認知越行越遠。當沉默取代了爭論抗辯，都只會讓難解的鎖，越是糾結。
※
因為術前要作心電圖，芹惠也就趁著機會帶離了蔡昕恬。
蔡爸在急診室無奈踱著步，長長嘆了氣：「唉…現在的小孩，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怎樣都講不聽…」
「嗯…」志志也不知該怎麼勸，只能試著圓圓場：「小孩長大了…都會有自己的興趣吧…」
「哼！」蔡爸突然睜大了眼，又是氣呼呼：「興趣？！那算什麼興趣！“興趣”不過就只是他們嚮往舞台上那些“五光十色”的藉口罷了！」
瞧他在氣頭上，志志也就靜靜聽，沒再多嘴。
「價值，價值都變了嘛！」蔡爸提起指頭繼續講：「你看不久前，電視上還在頒那個什麼獎的，一個賭徒頒獎給一個毒蟲，然後台上台下一起鼓掌拍手叫好…哼！還現場轉播咧！這到底算什麼？說什麼興趣？好像靠唱歌、跳舞、耍耍嘴皮子就能漂漂亮亮輕鬆賺大錢。唉…螢光幕上那些五光十色，都是表象，都只是幻影。現在卻被這些孩子拿來當作夢想來追求…什麼都可以不顧！」
「我不是反對她學唱歌、練跳舞，但是輕重緩急，要搞清楚嘛。以為成了點名氣，就能一步登天，這是不對的。」蔡爸又嘆了口氣：「醫生你看，我女兒長這樣漂漂亮亮，我怎麼捨得打她？但是，我不要她這一場夢，十年後…十年後才醒啊！」說到激動，隱隱能見到蔡爸眼眶裡的一絲心切的淚光。
走在青春的路上，大夥兒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總是繪著無限美麗的憧憬，懷抱自由的想望。孩子，別要責怪父母的管事嘮叨。風箏也是因為有線，才能夠高飛。未來的路途，在你有更詳細周延的計畫之前，還是多少聽聽建議吧。
或許志志是屬於那個舊時代裡的孩子，想法總是無趣、僵化又八股。但至少屬於新世代的周杰倫也曾在歌詞裡說了：「為什麼別人在那看漫畫，我卻在學畫畫，對著鋼琴說話？為什麼要聽媽媽的話？長大後你就會開始懂了這段話……我知道你未來的路，但媽比我更清楚……聽媽媽的話，別讓她受傷，美麗的白髮，幸福中發芽，天使的魔法，溫暖中慈祥……」
聽點話吧，他對你的愛，之深，之切，有一天你一定會懂，只願“那一天”的到來，不要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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